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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下雪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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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CU的探视问询窗口开了,医生大声招呼刘元的家属过来拿病危通知书。周锡兵趁机问了一声刘元的情况,戴着口罩的医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强调了一句:“情况很不好,我们会尽全力抢救。”

    刘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她丈夫因为容留棋牌客吸.毒,棋牌室被关了,人也抓了进去。她医院、拘留所两头跑着,她以为儿子快要好了啊!

    旁边人不明所以,不少同样家人在ICU里头抢救的家属蹲在她旁边安慰她,大意是小孩子命都比较硬,肯定能扛过来。

    周锡兵皱了一下眉头,走到僻静处打了个电话,然后招呼林奇:“走,我们去病房看看。”

    刘元所在的病区依然平静而热闹,医生护士忙个不停,病人家属也来来往往。在群体面前,个体总是显得无比渺小。起码在这里,周锡兵没有发现任何因为少年刘元生命垂危而惊惶到打乱了自己工作生活节奏的人。

    周锡兵朝问诊台的护士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在护士的带领下进了刘元所在的房间。因为他的病情不太稳定而且情况有点儿特殊,病区给他安排的是一间双人病房。虽说是双人间,但因为隔壁床的病人经常请假回家,实际上是单间的待遇。

    护士抱怨了一句:“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早上查房的时候,各项体征都平稳下来了。刚才一下子就突然不行了。”

    周锡兵观察着病房的环境,询问了一句护士:“之前有没有什么人过来探望他?”

    护士摇摇头,老实回答道:“不知道。你看看我们外头,走廊上都堆满了加床。又是病人又是家属,这么多人,谁留意病房里头的进进出出啊。”

    周锡兵的目光落在了床脚边的垃圾桶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没有动手翻动,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垃圾袋中闪烁着一点儿银白的光。里面的东西在医院极为常见,是针头。

    缉.毒大队的警察来了,周锡兵简单说了一下刘元的情况,示意对方看垃圾桶中的针头。这东西,必须要有人拿给刘元用才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今天在我们撞上刘元去ICU抢救的途中,我们还差点儿抓到了一个吸.毒的男人。他应该是在楼下厕所中偷偷吸.毒的,身上的味儿不对。我们一追,他就死命朝前头跑,刚好让刘元的抢救床给挡了一下,我们就没追上。我跟你们去做个嫌犯人脸拼图吧。不过他戴了帽子口罩,我只能大致估摸出脸型。”

    周锡兵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特意提一下那个落荒而逃的疑似吸.毒男。也许是刑警刻在骨子里头的本能,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环节。这个叫刘元的少年的确是瘾.君子,小小年纪便沉湎毒.海甚深。但纵使如此,他也是公民,享受生命健康权。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肆意夺取他的生命。

    原本提前结束体检是一件赚了的美事,可是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无论是周锡兵还是林奇,两人脸上都没有一点儿松快的神色。刘元死了,医生抢救了两个小时以后,正式宣布了他的死讯。他的母亲当时就在ICU门口瘫软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医务人员不得不对她进行紧急抢救。

    周锡兵记得林奇在他耳边念叨过的刘元的情况,开过年来才满十六岁的少年,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缉毒大队的同事追问过刘母关于毒.品的来源。刘母情绪激动地否认了是自己提供给儿子的。刘元住院以后是发过几次毒.瘾,最初三天几乎一天都要发作好几回,后头却渐渐少了,最近的一个礼拜都没有再发作过了。就连医生都讲,说不定这一次刘元就能将毒.瘾给戒掉了。

    刘母哭喊着:“我这些天做梦都想他戒掉了,我怎么会害我自己的儿子呢。”

    警察对刘母的话持保留态度。他们见过太多主动给孩子找毒.品送到医院的父母了,因为他们舍不得看儿子遭罪。可如果不是刘母为儿子找来毒.品的话,那么东西从何而来?提供毒.品给刘元的人是单纯的毒.友或者供货者,还是另有隐情?

    即使案子不由自己接手调查,周锡兵依然难以将这件事彻底丢下。口吐白沫的少年,备受打击晕厥过去的母亲,身陷囹圄的父亲,这就是个彻底被毒.品摧毁掉的家庭。他想到了几年前自己看过的一篇深度报道,毒.品已经以全方位的姿态侵蚀入普通人的生活,毒.品距离大众并不遥远。而他们作为警务人员,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将二者之间的堤坝铸建得更高更牢固一些。

    低沉的情绪笼罩了周锡兵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傍晚下班去王汀单位接她时,他临出车门前,不得不伸手狠狠搓了搓脸,才勉强露出个笑容来,过去帮王汀拎单位发的年货:一袋米、一桶油,外加食堂自制的一条咸鱼、一袋子鱼丸、一袋子肉丸。

    王汀跟周锡兵开玩笑,压低了声音道:“哎,我们单位的人都说食堂太不会做东西了。发什么咸鱼啊,一个个已经够咸鱼的了。”

    周锡兵勉强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他们嫌弃的话,都给你好了,我不嫌弃。”

    王汀笑着系上了安全带,点头应和:“就是,有的发总比没有的好。”她话音一落,就察觉到了周锡兵情绪不佳,禁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体检有问题?别担心,我给你再找人复查一下,有的时候存在误检的。”

    周锡兵已经发动了车子,闻声摇摇头:“没事,挺好的。就是林奇比较惨,胆囊壁毛糙,以后吃东西得小心了。”

    医生看病人,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都是小病。在王汀眼中,胆囊壁毛糙压根不算个事儿,她很有心情幸灾乐祸:“太好了,以后要是得请林奇吃饭,我专门挑清粥小菜,给他好好养生。知道他为什么胆囊壁毛糙吗?少爷那都是吃得太好了,吃出来的毛病。”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周锡兵的话,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光听着王汀絮絮叨叨地说单位里头发生的好玩事,她今天又有篇稿子被公众号录用了,她发现了一家不错的网店,林林总总的这些小事加在一起,就足以让周锡兵眉眼舒展开来。仿佛清风拂过,吹走了他心底的那点儿阴霾。

    晚上两人躺到了床上,周锡兵要王汀要的尤其凶猛。到后面的时候,她已经带着哭腔低吟着哀求了,周锡兵却依然不想停下来。王汀在他的背上抓了好几下,都没能阻止他凶猛的进攻。她喘着粗气,一再强调:“你悠着点儿,明天我还得上班呢。我真的吃不消了。”

    周锡兵狠狠地释放了自己,在她的颈窝中不停地啃噬着,半天不肯抬起头来。王汀被他折腾得又麻又痒,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又使不上半点儿劲。她只能被狂风骤雨裹挟着,再度摇摇晃晃。

    等到半夜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周锡兵才重新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她的嗓子喊哑了,身子仿佛被全部拆散了一样,禁不住嗔了一句:“你干嘛啊。”

    周锡兵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情绪,只能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这是提前储备过冬的粮食。”

    他们约定好了先到王汀家里头过年,等初一上午见过了王家的主要长辈以后,周锡兵再开车带王汀回自己家里头陪爸妈。男方见女友的父母,在约定俗成的习惯中已经是婚前的最后一步熟悉仪式了。基本上拜见过岳父岳母大人,两边就定下来朝着婚姻的流程走。

    周锡兵跟王汀商量过年怎么安排时,王汀也恐慌是不是太快了。她这就带着周锡兵回家过年,要是明年不结婚的话,会不会被她爸妈逼婚啊。可是她好像还没做好走向婚姻的准备。但要是直接拒绝周锡兵的提议的话,似乎又非常的生分膈应伤人自尊。现在周锡兵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她放在前头考虑,完全把她当成心尖上的人。她要是太扭捏了,好像真的很伤人。

    王汀琢磨了半天,咬咬牙同意了。人生中的很多事情并不是考虑的越周详,结局就会越圆满。因为人生没有完美的事情。也许想着想着,想到的全是负面部分,那么追求幸福的勇气就会被消耗殆尽。无论是求学还是工作,抑或是人生的其他任何决定,哪有完全不需要冒险的事情呢。

    她盯着周锡兵约法三章,在她家的时候,他一定要老实,不能对她动手动脚的。父母心里头有数是一回事,情感上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她跟周锡兵还不是夫妻呢,在她家里头,两人这样那样,她爸妈感情上可能会吃不消。

    结果周锡兵就捏住了这件事,天天嚷着要储备足了过冬的口粮。王汀都要揪着他的耳朵逼问了,他多大的肚子?在她家才待几天功夫,他打算储备多少口粮啊?

    这一回,王汀实在是连揪他的力气都使不上了,只能愤恨地在他胸口留下了一圈牙印。亏她以为他是个正经人呢,没想到她竟然看上了个没皮没脸的家伙。

    夜色沉沉,黑暗中,周锡兵搂抱着沉沉睡着了的王汀,微微吁了口气,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口,也勉强进入了梦乡。

    幸亏旧历年的日历越来越薄,眨巴几下眼睛的功夫,就只剩下薄薄的两张纸了。王汀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时光飞逝。周锡兵跟食髓知味上了瘾一样,每天晚上都纠缠不休,她都怕他会脱阳了。自己的男朋友对自己兴致盎然,要是自己一直泼冷水的话,好像非常不合适。要知道,全世界性生活和谐夫妻比例都低的吓人。作为少数的幸运派,她要是再挑三拣四的,似乎非常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好在这段时间持续不太长,王汀将行李箱搬上车子后备箱的时候,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嗯,回家去好好清心寡欲两天非常必要。不然一开始的时候就透支完了所有的热情与新鲜感,以后那么多年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周锡兵看着王汀松下来的肩膀,心里头有些愧疚。他也感觉到了王汀有点儿躲他的意思了,他这些日子的确情绪不太正常。总觉得心里头憋着什么东西一样,以前能够靠着打拳宣泄出去的情绪,这一回单纯的出汗已经排解不了。好像只有抱紧了王汀,用她的柔软与灼热包容自己,他才能恢复平静。

    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安慰道:“放心,我说到做到。”

    王汀下意识地抬手掐他,恶狠狠道:“你要敢不老实试试看,看我爸不抽死你!他以前可是当过兵上过越战战场的!”

    周锡兵好奇不已:“真的?这倒是第一次听你说。”

    王汀哈哈大笑:“我爸随着队伍出发了以后,前方就停战了。他就去战场逛了一圈,什么战都没打上。我跟王函都说其实他是和平鸽。”

    周锡兵点头:“那我老丈人可是万众期待的人物。”

    王汀又要伸手掐周锡兵:“你别胡说八道啊,谁是你老婆啊。”

    周锡兵故意逗她:“我有说老婆吗?某些人还真是会给自己加戏。”

    隔着档位,都拦不住王汀的九阴白骨爪,她又抓又掐,气势汹汹:“你再说一遍!”

    周锡兵笑得欢畅,就势搂着了王汀亲了口气,开始了甜言蜜语的攻势:“我说我运气真好,我老婆聪明美丽又能干。”

    王汀傲娇地一昂下巴:“怎么说话呢!注意语序,你才实力派呢,我是妥妥的偶像派。”

    周锡兵立刻麻溜地顺着她的意思改口:“那是,妥妥的颜值至上,无与伦比天空最闪亮的一颗星。”

    小兵兵在口袋里头装死。它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它一直以为它的主人最严肃最正经,是标准的警察模板的。不行了,它得默默地哀悼一下自己,它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的认知。

    王小敏在旁边笑得跟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一样,得意洋洋地炫耀:“哼!小兵兵,你以后得听我的话,因为你主人都是听我主人的话的。”

    小兵兵立刻反唇相讥。没有了小桌桌在边上劝王小敏,它能跟小兵兵吵翻天。王汀生无可恋地摸着自己口袋里头的王小敏,这孩子,时时刻刻都得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周锡兵的车子没有直接上高速公路,而是先开去了王函实习的学校。腊月二十八,学校才放假,标准的惨无人道的高中生涯。今天上午,老师发完了成绩单,布置好了寒假作业,高三的学生们才能放假走人。为了几个月之后的高考,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拼命朝前冲。

    车子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王汀摇下了车窗朝正往自己方向走的王函挥挥手:“这边,过来!”

    王函手里头还拎着包,被一群高中女生簇拥着朝外头走。她正在跟小姑娘们分享护肤以及穿衣搭配的心得。实习这一个多月,她文化知识没传播多少,美容服饰的知识倒是分享的不少。就这样,王函还振振有词,术业有专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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